工程建设领域中，设计、采购和施工一体化(EPC)模式因其资源高效整合优势得到越来越多的应用。该模式下，承包商统一开展设计、采购和施工工作，在减少业主管理负担的同时，有助于缩短建设周期^[1]。设备和物资采购作为承包商工作的核心之一，为整个工程建设提供了物质保障。多数工程项目的采购费用占整个合同费用比重高达40%~60%，采购工作对项目成本、进度和质量具有非常大的影响^[2]。国际工程EPC项目中，采购涉及多个国家和地区，运输距离远, 采购周期长，且很大程度上受到设计和施工的影响^[3]。一些国际工程项目中，出现因设计图纸交付延误而影响采购计划编制和后续采购工作开展的情况；也存在由于施工团队、采购团队和供应商之间信息沟通问题而造成采购配件型号不合的现象。对于承包商而言，国际市场的不确定性、社会政治冲突、文化差异、复杂的组织间关系等风险也都有可能造成采购各环节工作的失衡，而引发质量、成本和进度问题^[4]。

许多学者建议将起源于生产制造领域的供应链概念引入工程建设领域，来解决工程建设中采购活动破碎化的问题^[5-8]。其中，供应链一体化建议从全过程视角管理和整合各方资源，推动内外部管理的统一，以实现供应过程的高效运转^[9]。对EPC承包商而言，EPC模式的整合优势给各方资源和信息集成创造了条件，非常适合借鉴供应链一体化理论进行采购管理。供应链一体化致力于推动组织间战略合作关系和信息共享，有助于采购过程管理和采购绩效的提升^[10]。

然而，已有研究多从理论视角或某单个角度来分析供应链一体化对工程项目采购管理的促进作用。比如，Yeo等^[5]从文化、程序和技术视角对EPC项目采购管理机制进行了理论剖析，指出伙伴互信关系和信息沟通在采购管理中的重要作用；Xue等^[6]则通过数学分析模型的构建，分析了不同库存策略下信息共享对工程采购的影响；徐晓敏^[7]基于对单个项目案例的分析，研究了供应链信息集成对国际工程物资采购的保障作用。对于国际工程EPC项目，供应链一体化对其采购管理的影响机理还缺少系统性的实证研究。本文基于供应链一体化理论，提出国际工程EPC项目采购集成管理模型，并通过问卷数据对概念模型进行量化分析。

1 概念模型与假设

国际工程EPC项目中，各项采购活动既相互独立又相互依托。采购活动的碎片化以及组织之间的敌对关系会显著降低采购工作效率^[11]。供应链一体化要求承包商与上下游企业构建合作伙伴关系，实现信息共享，因而有助于整合各方资源，推动采购过程的有效集成，进而提升采购绩效^[12-14]。基于此，构建国际工程EPC项目采购集成管理模型，如图 1所示。

1.1 供应链一体化

供应链一体化可定义为一个公司与其供应链伙伴进行战略合作以及共同管理组织内外流程的程度^[13]。对于国际承包商，供应链一体化不仅要求构建组织间伙伴关系，也需要组织间信息共享^[13]。

关系集成和信息集成是供应链一体化的两个核心^[15]。关系集成从组织间关系角度出发，鼓励承包商发展与供应链企业间的伙伴关系，推动长期战略合作，从而构建起良好的组织间合作网络^[15-16]。信息集成，从信息维度出发，致力于保证组织内外完整、及时、准确的信息共享^[17]。就二者关系而言，关系集成奠定了组织间良好的合作基础，战略伙伴关系促进组织之间享有共同目标，从而推动供应链信息高效流通^[18]。假设如下：

H1：关系集成对信息集成具有促进作用。

1.2 供应链一体化与采购过程管理

采购过程管理指对具体采购相关活动的管理，包括采购计划制定、供应商管理、生产监控、物流管理和仓储管理等^{[5, 19]}。采购各环节均有各自的工作内容和侧重点，但又是相互联系的统一整体^[11]。采购管理人员需要从整个供应链的视角来进行过程管理。这就要求承包商能够汇总各方信息，来保证过程管理的高效。供应链一体化中的信息集成，通过集成各方信息，有助于承包商对采购全过程的监控和高效管理^{[7, 17]}。基于此，提出如下假设：

H2：信息集成对采购过程管理具有促进作用。

基于H1和H2，供应链一体化中的关系集成也能够通过信息集成促进采购过程管理。此外，关系集成作为一种关系基础，也可能直接促进采购过程管理。与供应链各方良好的伙伴关系往往意味着组织之间具有良好的合作意愿，各方工作积极性高，从而有助于促进采购过程效率的提升，如设计图纸的及时交付有助于采购计划的制定^[20]。因此，提出如下假设：

H3：关系集成对采购过程管理具有促进作用。

H3′：信息集成对关系集成与采购过程管理关系具有部分中介作用。

1.3 采购过程管理与采购绩效

国际工程EPC项目中，各项采购活动的最终目的在于将所有的设备和材料运输到施工现场来组装成项目“产品”，需满足质量、进度和成本等绩效目标^[21]。采购过程管理的好坏直接决定着采购绩效目标能否实现。因此，提出如下假设：

H4：采购过程管理对采购绩效具有促进作用。

1.4 供应链一体化与采购绩效

基于上述分析，采购过程管理在供应链一体化与采购绩效之间具有一定的中介作用，但对于信息集成和关系集成而言，这种中介效应程度可能不同。对信息集成而言，信息的产生、管理与集成本身即依托于各项采购过程的展开而进行，因此采购过程管理在信息集成对采购绩效的影响中可能扮演着完全中介作用^[17]。而对关系集成而言，伙伴关系中的共同目标在促进伙伴之间信息共享的同时，也有助于承包商从伙伴手中直接获得稀缺资源，从而提升采购绩效，比如承包商获取供应伙伴的优惠报价。因此，采购过程管理在关系集成与采购绩效之间可能起着部分中介的作用。假设如下：

H5：关系集成对采购绩效具有促进作用。

H5′：采购过程管理在关系集成对采购绩效的促进中具有部分中介作用。

H6：采购过程管理在信息集成对采购绩效的促进中具有完全中介作用。

2 方法

为检验第1节提出的模型与假设，采用问卷调研的方式进行实证数据的收集。对收集到的定量化数据，采用探索性因子分析(EFA)和偏最小二乘法结构方程模型(PLS-SEM)进行分析。

2.1 问卷调研

基于概念模型、文献阅读以及参与承包商管理工作讨论会，构建问卷指标体系。采用Likert 5分法进行指标量化。关系集成的指标包括与业主、设计方、国内供应商、国外供应商和分包商等伙伴关系水平；用1至5分来量测从竞争到联合的水平，1分表示相互之间目标分离、无合作行为，5分表示相互之间目标完全一致^[22]。信息集成的指标包括与各供应链组织(业主及咨询工程师、公司总部、设计方、国内供应商、国外供应商、分包商)的接口状态，以及信息共享、实时监控、高效决策这3个量测整体信息网络水平的指标，具体见表 1^{[17, 23-24]}。采购过程管理按照采购过程展开，包括采购计划、供应商选择与管理、生产、物流和仓储，具体指标见表 2^{[5, 19]}。采购绩效的指标包括质量、进度和成本等常用绩效指标，以及物流和仓储等过程绩效指标^[25-26]。问卷正式发放前，由4位具有丰富国际工程采购经验的专家试填并进行意见征求，来保证问卷的内容效度。

选取5家具有丰富国际工程经验的中国承包企业管理人员作为调研对象，其中3家企业2015年对外承包营业额超过5亿美元；共发放问卷235份，回收有效问卷163份，问卷回收率69.4%。调研对象平均从业年数12.3 a。调研对象角色包括：采购31.3%、高层管理(项目经理/项目副经理/总工)16.6%、施工14.1%、合同商务12.9%、技术9.8%、其他(行政、综合管理等)4.3%、缺省11.0%。调研共涉及项目45个，分别位于：亚洲(19)、非洲(19)、拉丁美洲(6)、大洋洲(1)；调研涉及行业包括：水电(26)、火电(9)、市政(5)、矿产开发(3)、农业(1)、输变电(1)。

2.2 分析方法

EFA常用来探索分析多元观测变量之间关系，以析出因子、进行降维^[27]；适用于对模型各结构变量的观测指标降维分析、进行简化。采用结构方程模型(SEM)对图 1模型和假设进行分析。SEM有基于协方差的结构方程模型(CB-SEM)和PLS-SEM两种。针对样本数据，CB-SEM通过对变量协方差矩阵的分析来对模型进行验证；PLS-SEM则关注模型因变量方差的最大化，不同于CB-SEM的“验证性”，PLS-SEM是一种探索性质的分析方法^[28]。CB-SEM对样本量和数据分布要求较高，样本量一般要高于250，且要求数据服从正态分布^[28-29]。PLS-SEM对样本量要求较低，满足指向潜在变量的最大箭头个数的10倍即可(图 1模型中指向潜在变量的最大箭头个数为2)；且对数据分布没有特别要求^[28]。因此，考虑到样本量(163份)限制，使用PLS-SEM进行分析。

3 结果分析 3.1 EFA

使用SPSS 19软件对关系集成、信息集成、采购过程管理和采购绩效4个变量的指标分别进行分析。关系集成和采购绩效均只析出1个因子。信息集成和采购过程管理分别析出2个、5个因子，Kaiser-Meyer-Olkin (KMO)值分别为0.88和0.91，Bartlett球形度检验均在0.001显著水平，表明数据适宜进行因子分析^[27]。分析结果见表 1和2。其中：M为均值，L为因子权重，VE为因子抽取方差比例，α为Cronbach's α值。因子结构与问卷设置思路一致。Cronbach's α值均大于0.8，表明信度良好^[30]。

3.2 PLS-SEM

使用SmartPLS 2.0.M3进行PLS-SEM分析。测量和结构模型见图 2。

首先对测量模型进行检验，即检验信度和效度。表 3显示了测量模型指标权重(ML)、组合信度(CR)、Cronbach's α值及平均变异抽取量(AVE)。各结构指标权重均大于0.7，表明指标信度良好；各结构组合信度均大于0.7，且不超过0.95，Cronbach's α值均大于0.7，表明内部一致性信度良好；各结构AVE均大于0.5，表明收敛效度良好^[28]。

此外，按照Fornell-Larcker标准检验区别效度，结果见表 4。每个潜变量的AVE平方根值均大于其与其他潜变量的相关系数，表明区别效度良好^{[28, 31]}。

结构模型评价主要基于模型路径系数的大小和显著水平、R²值以及预测相关性检验Q²值。模型评价之前，还需要进行共线性诊断，来保证各自变量之间不存在共线性；根据PLS-SEM得到的各潜变量得分，使用SPSS进行回归共线性诊断，结果显示各自变量的VIF值均小于5，不存在共线性^[28]。

PLS-SEM分析结果中，信息集成、采购过程管理和采购绩效的R²分别为0.62、0.69和0.39。模型结果R²均大于0.3，显示了模型具有较好的预测准确性^[29]。此外，使用SmartPLS的Blindfolding功能来计算Stone-Geisser's Q²(省略距离为7)，当潜变量Q²＞0时，表明模型对于该变量结构具有良好的预测相关性^[28]。本文中信息集成、采购过程管理和采购绩效Q²分别为0.49、0.46、0.27，表明预测相关性良好。

为检验模型路径系数的显著性水平，使用Bootstrapping二次抽样(抽样数为5 000)，结果见表 5。路径系数均在0.001水平显著。

为进一步验证H6，添加路径“信息集成→采购绩效”后对模型进行计算。结果发现，该路径系数并不显著(β =0.06，t =0.45)。最终路径见图 3。

可见，本文的概念模型和假设均得到了实证结果的支持。根据图 3路径结果，进一步量化各变量之间的直接和间接作用程度。关系集成对采购过程管理的直接作用为0.37，间接作用为0.40(0.79×0.51)，作用之和为0.77。关系集成通过信息集成对采购过程管理的间接作用要大于直接作用，这表明信息集成对采购过程管理的重要影响。国际工程EPC项目中，设备和材料采购需要满足业主和咨询的要求，需要设计图纸的及时提供、施工部门的紧密配合和供应商的准确反馈，还需要承包商国内外部门的良好配合，以及与物流服务商、各国海关的密切联系，涉及大量的信息沟通和处理，再加上文化差异、语言差异、运输周期长等挑战，因此采购过程管理依赖于信息获取的及时和准确。EPC承包商在采购管理中，需要注重搭建信息共享平台，推动供应链各方信息的高效流通，从而为采购集成管理提供信息支撑。

关系集成对采购绩效的直接作用为0.31，间接作用为0.27(0.37×0.35+0.79×0.51×0.35)，作用之和为0.58。关系集成对采购绩效的直接作用要大于间接作用，这表明关系集成给承包商带来的资源优势对采购绩效的重要影响。国际工程承包项目往往规模大、技术复杂，对各方的资源能力和合作水平也有较高的要求。不同于生产制造行业的“连续性”，工程项目是非连续的，每个项目具有自身独特的技术和财务特点，这就使得传统项目模式下，各参与组织之间多属于临时性的合作关系^[18]。而对于EPC承包商，总包的角色使得其能够依托自身长远的发展潜力与各合作企业构建良好的战略伙伴关系，从而获得更有竞争力的资源优势。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相比于仅关注过程管理，选择好的合作伙伴或者与伙伴之间建立良好的合作关系对采购绩效的影响更大。现有许多研究关注供应商等合作伙伴选择和组织间战略合作关系构建也印证了这一点^{[16, 20, 32]}。EPC承包商在采购管理中，需要构建与供应链上下游企业(包括业主、咨询工程师、设计方、供应商、分包商等)的良好伙伴关系，为采购集成管理奠定关系基础。

此外，采购过程管理对采购绩效的作用系数(0.35) 达到显著水平也显示，EPC承包商在重视关系集成和信息集成的同时，也需要优化和完善采购各过程管理机制，以保障采购目标的实现。

4 结论

通过采购集成管理模型的构建与验证，本文系统量化了供应链一体化对EPC项目采购管理的影响机理，揭示了采购集成管理中的3条路径：关系集成直接影响采购绩效；关系集成促进采购过程管理，进而影响采购绩效；关系集成通过信息集成促进采购过程管理，进而影响采购绩效。信息集成对关系集成与采购过程管理之间关系具有部分中介作用；采购过程管理对关系集成与采购绩效之间关系具有部分中介作用；采购过程管理对信息集成与采购绩效之间关系具有完全中介作用。此外，关系集成对采购过程管理的间接作用(通过信息集成)大于直接作用，表明了信息集成对采购过程管理的重要影响。关系集成对采购绩效的直接作用大于间接作用(通过信息集成和采购过程管理)，突出了关系集成的资源优势。本文研究结果弥补了已有研究的不足，明确了供应链一体化对采购绩效的影响机理；同时，有助于指导EPC承包商有针对性选择采购管理策略。